她九歲那年因為貪玩,從樹上跌落小腿骨折。那個暮春真是無聊,窗外飛花,像下過一場薄雪,美得讓人憂傷。
剛住院,還有小朋友來看望。嘰嘰喳喳,時間長了,大家都忙學業,也只是讓媽媽捎些小禮物。而那些時間里,她就歪在床上,看透明的藥水一滴滴進入自己的血管,像清冷涼薄的叛逆期。
待到綠蔭匝地青果兒高懸,她的窗臺上出現高爾基的《童年》,還有一盆花,有小而繁密的粉紅花蕾。她問了護士、病友和媽媽,沒有人曉得是誰什么時候放的。她就每天讀《童年》,讀累了就給花澆水松土,期盼花開。
又過了幾天,窗臺又多了一本《紅樓夢》,無障礙閱讀版本——有拼音和注解。她反正無事可做,就讀書伺候那盆花,剪黃葉松土,期盼花開。
詭譎的事一再發生,一本書讀完了,第二天奇跡般地出現另一本書。她仔細分析,每本書分明是從圖書館借來的。
她忽然覺得日子開心起來,她琢磨書和花的出處,心里有萬千疑團,就連媽媽推她去衛生間都催促快些。
有一次,她做血液檢測回來,鄰床的阿姨就著急告訴她,看見有個小男孩剛剛從病房里離開。
她搖著輪椅沖到樓梯口,樓梯口有四五個人,用篩選法,把目光鎖定挨樓梯那個穿白襯衫的男孩身上。
在他邁腳的須臾,她拉住他的衣袖。
——書和花是你送的?
男孩吃了一驚,臉變得粉了。
——嘿嘿,不出所料!送給暗戀的女孩吧,可惜,送錯房間了。
男孩在她的逼問下抓耳撓腮,最后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就跑了。她回到病房,看見床頭放著一本小學二年級學習簿,肯定是那個男孩送來的。打開,字體遒勁有力。重點難點記錄詳細。
后來,直到她出院,她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男生。
初夏就這么一晃而過。陌上花、梁間燕、門前柳,年年相似卻終究有所不同。六月份,申申要參加期末考試。成績公布,她看到了第一名的名字——馮林,原來他們同級不同班。
馮林沒有繼續在那所小學讀書。她尚未康復,馮林的姐姐就著手把他轉入縣城里的逸夫小學。
九歲就這么過去了。
十歲、十一歲、十二歲,童年漸行漸遠。申申無法自拔地愛上了讀書,放學回家的路上一邊走一邊讀;《哪吒傳》《紅巖》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,凡是可以借到的書都讀;在稻谷場大隊廣播里聽評書《楊家將》《岳飛傳》;甚至語文老師的教學參考都讀得津津有味……
后來,那一場小小的記憶,因為她的筆名而延續下去——“棽棽”。
只是,她再也不會知道。當年如果她把學習簿翻到最后一頁,一定會看到醒目的一句。
——申申,是你媽媽央求我按時借書、記學習筆記給你。
九歲的許多故事,都是伴著愛的陽光發生的。
申寶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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